陈建国扶着赵桂芬在八仙桌旁坐下，给她倒了杯热水。
妻子依旧微微发抖，脸色苍白，显然被刚才儿媳的辱骂和丈夫雷霆般的爆发吓得不轻。
“喝口水，定定神。”
陈建国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，与刚才院中的铁血判若两人。
他粗糙的大手覆在妻子冰凉的手背上，“都过去了。以后，没人敢再那样对你说话。”
赵桂芬捧着搪瓷缸，温热的触感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，眼泪无声地滚落：“建国，我是不是真的太没用了，惹得家里……”
她声音哽咽，充满了自我怀疑。
“胡说。”陈建国打断她，“错的是那些不知好歹、忘恩负义的东西，不是你。
你是我陈建国的老婆，是这个家的女主人。
以前是我混蛋，让你受了委屈。
从今往后，你就挺首腰杆，该吃吃，该歇歇！
谁敢给你脸色看，就是给我陈建国脸色看！”
他话里的不容置疑和强烈的保护欲，像一道暖流，缓缓注入赵桂芬冰冷绝望的心田。
陈建国轻轻拍抚着她的背，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西厢房紧闭的门。
他知道，刚才那场风暴，足以震慑老大两口子和王秀琴，但角落里，还有一个不安分的在蠢蠢欲动。
西厢房内。
陈卫兰背靠着门板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。
刚才院子里父亲雷霆万钧的手段和那句“打断腿”的警告，如同炸雷在她耳边轰鸣。
张彩凤那肿起的半边脸和在地的狼狈模样，更是让她不寒而栗。
“不行，不能待在家里了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对自由的渴望，“马哥哥还在镇上等我呢，说好了今天带我去见那个大老板谈工作的，要是去晚了，机会就没了。”
一想到那个穿着笔挺中山装，梳着油亮分头，说话带着城里腔调的马干事，还有他许诺的供销社正式工名额和风风光光嫁进城里的美好前景，陈卫兰心里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诱惑取代。
父亲再凶，还能真打断她的腿？
等她成了城里人，有了正式工作，父亲说不定还得巴结她呢！
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，让她瞬间充满了勇气。
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，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，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。
陈建国和赵桂芬进了堂屋，东厢房的门帘紧闭，灶房那边也静悄悄的，院子里只有铁蛋蹲在角落玩泥巴。
是个好机会。
陈卫兰心脏狂跳，迅速换下那件显眼的大红外套，穿上件半旧的蓝布褂子，把那条崭新的花丝巾仔细叠好塞进书包，又把几件她认为能让她在城里体面一点的衣物胡乱塞进去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像只受惊的兔子，轻轻拉开房门，踮着脚尖，贴着墙根，飞快地向院门溜去。
眼看院门就在眼前，胜利在望！
“站住。”
一个低沉平静，却如同定身咒般的声音，在她身后响起。
陈卫兰浑身一僵，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
她机械地地转过身。
陈建国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堂屋门口，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。
“爸……”陈卫兰声音发颤，脸色煞白，“我…我去镇上买点东西……”
她下意识地把鼓鼓囊囊的书包往身后藏了藏。
“买东西？”陈建国缓步走下台阶，步伐沉稳，每一步都像踩在陈卫兰的心尖上，“买什么东西，需要背这么大个书包？饭也不吃，就鬼鬼祟祟地想溜出去？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。
陈卫兰被他问得哑口无言，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，眼神慌乱地西处乱瞟：“我…我去供销社买点，买点复习资料！对！复习资料！我想考个夜校。”
她情急之下，编了个连自己都不太信的理由。
“复习资料？”陈建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，“哪个夜校？复习什么科目？需要穿得这么利索，还带着换洗衣服？”
他的目光精准地扫过她书包边缘露出的一角新衣服。
“我……”陈卫兰彻底慌了，谎言被父亲一层层无情剥开，她只觉得无所遁形，巨大的恐惧和谎言被戳穿的羞愤让她几乎要崩溃大哭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院门口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：
“陈伯伯？卫兰？你们……这是怎么了？”
